学富五车 惠及民生

李先生走了。

在先生与我师徒近四十年当中,这样的情景发生过无数次。他带我到四川西昌,在大箐梁子上指着那一排高大的断层陡坎说,你就在这开展工作吧,然后就走了;他回来检查工作,沿着则木河断裂一步一个脚印查看我发现的地震破裂现象,说声“不错”,叮嘱了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后,就又走了;硕士论文答辩前试讲,先生从开场白,到结束语,从重点的强调,到教鞭的指点,手把手教我后,冒着大雨,打着赤脚,又走了……

9月1日我和妻子到医院看望先生,看到先生气色不错,心里有些许安慰,临走我嘱咐先生安心养病,他还中气实足地说,“没问题”。所以这一次先生走了,我心里仍然感觉他还会回来……

先生是一位学富五车,精益求精的学者。李先生在构造地质学、水文地质学、工程地质学和工程地震学等领域都有很高的学术造诣。对每项工作都精益求精,对学生的要求也毫不放松。记得在澜沧江小湾水电站地震安全性评价工作中,我负责南汀河断裂的活动性调查和危险性评价。在野外调查工作的基础上,结合该断裂在1941年发生过7级地震的事实,给出的评价是该断裂在未来百年不会发生7级以上地震。初稿送给李先生审阅时,先生对我说,你说不会发生大震的结论可能没有大错,但你说“未来百年”这个时间段缺乏科学依据,目前的研究水平还无法科学论证百年尺度的地震发生时间,你这样的结论在工程应用中会引起误导。先生就是这样在每一个细节中注重科学。

先生是一位学以致用,惠及民生的大师。将所学知识用于为民造福是先生一生的追求,从三峡工程坝址勘选,到大亚湾核电站能动断层识别,从四川雅砻江二滩水电站建设,到云南阳宗海坑口电厂扩建,都倾注了李先生的心血,有些甚至是先生利用渊博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将工程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新疆喀什河是伊犁河的上游,当地政府计划在喀什河吉林台建一座水电站,以调节下游农牧业发展用水和缓解工业用电紧张。但是该地段位于天山地震带,据历史记载1812年发生过尼勒克8级地震,坝址区地震烈度高达IX度,这样的地震环境不宜建设大型水坝。1989年水电部水电规划设计院组织了以李先生为组长的专家组赴现场调研咨询,我有幸陪李先生参加了这次工作。根据该地段大震复发间隔和水电工程的寿命,李先生认为吉林台水电站可以建设。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是全国唯一的一个副省级行政机构,下辖伊宁地区、塔城地区和阿勒泰地区。现场调研结束后给当地政府汇报,州委书记端坐在长条桌的一端,一脸严肃。但当听到李先生说吉林台水电站可以上马后,书记便露出笑容招呼大家吃水果,并亲自个李先生削了一个大苹果。吉林台水电站建设对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可见一斑。现在吉林台水电站已建成运行,不仅促进了当地国民经济的发展,也即将在艾比湖生态恢复工程中发挥作用。类似的例子还有云南阳宗海坑口电厂扩建。上世纪80年代,阳宗海电厂寿命已到,但厂址区附近1833年发生过嵩明8级地震,若电厂不能扩建就面临下马的命运。阳宗海坑口电厂扩建上马,使得上亿吨的劣质草煤得到就地利用,避免了数千工人下岗。上世纪80年代还没有大震发生“离逝时间”的概念,流行的是确定性地震区划中的“重复性”原则,即发生过大地震的地方类似的地震还会发生。但李先生却科学地利用大震重复间隔的规律,开创了在强震区寻求“安全岛”为工程建设开绿灯的先河。

先生是一位平易近人,待人宽厚的长者。李先生对每个学生和身边的工作人员,总是善于创造各种条件扬其之长,避其之短。记得我刚入学时,很希望我的论文工作能在新疆开展。刘行松老师和大师兄吴迪忠都告诉我这不可能,因为在我来之前,按照项目任务的需要已经定好我的论文在四川西昌,重点是则木河断裂和1850年西昌地震。大师兄还形象地告诉我,“北边安宁断裂我已经做了,南边巧家赵和平师兄正在做,你在中间开花定能出彩”。与导师见面时我仍然提出希望在新疆开展论文工作的要求,先生只字未提事前的安排,一口答应可以在新疆工作,并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天山构造和新疆地震的情况,要求我先认真学好基础课,同时多看点有关新疆的文献。我回来告诉大师兄吴迪忠后,师兄一句感叹说,“李先生对人总是这么宽容”。我后来才知道,这样一种改变对先生和项目组造成的麻烦有多大。但先生总是这样,把麻烦留给自己,想方设法创造条件让学生能在更有利的环境中发挥自己的才智。

先生这一次真的走了,走的平静安详,在我的心里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思念。愿先生在天国安息。

李先生千古!